春美

葉覓覓

哥哥說，他什麼都不信，只信春美。

弟弟每日幫春美煮熱騰騰的晚餐。

若是把春美這個名字剝開，你會看見一個人和一間深夜食堂。

春美是他們的外婆，填補母親空位的那個女人。

春美住在小小方方的房間裡。

她喜歡微笑，也愛看報紙。

她指著副刊裡的白先勇說，多好哇。

跟著文章裡的夏丹輕輕哼唱，我要你忘了我。

春美在社大學習泰文和英文。

春美一輩子勤懇儉樸。

剝離過的動脈不可輕忽，現在的春美，試著放鬆度日。

於是她把豆漿店淨空，讓弟弟與他美味的日式餐點，熱烈進駐。

擅長烹調法國菜餚的哥哥，也來幫忙掌廚。

兩兄弟在聲音稀薄的環境裡成長，爸媽皆是聾人。

缺乏表情的手語無限放大，然後重壓。

父母離異後，他們就背著光，走上分岔的路途。

哥哥憤恨著把情緒往內推擠。

弟弟沾染上一群幽黑少年。

撞過痛過譙過砸過越過悲過吵過嗆過借過。

過了又過再過。

一過再過又過。

慢慢回轉翻正的過程中，他們一起迷上嘻哈。

他們在肌膚深深烙下AK8。

AK是安康社區。

郵遞區號1+1+6等於8。

就如同告訴別人他們的發源地，用一款美麗的暗語。

哥哥三十歲。

他鍛鍊過的身體是寬厚的畫布，每個圖騰都包藏著曲折的生命故事。

那滴刺在眼下的淚珠極為醒目，裡面苦含著一張吶喊的嘴巴。

既是流淚，也是留念。他說。

弟弟捏塑的鮭魚刺身，像一朵新鮮的橘色玫瑰花。

一瓣瓣旋出大海腹中的香氣。

他有著怡人豪爽的臉孔，跟親密吧台是絕配的雙重。

澳洲兩年的打工度假，大幅沖開了他的眼界。

他們都深愛著春美。

用含蓄的方式愛她。

長大的小狼不再浪蕩，回頭呵護母狼的母娘，彼此關係變得晴朗。

春美不只是春美了。

春美更像是一座溫馨的家，收納每一張下班路過的嘴巴。

烤鯖魚。櫻花蝦。炒烏龍。咖哩雞腿排。清酒。百香南瓜。

乍看像口井，本質卻是一口丼。

他們專心料理，把整副靈魂都投入其中。